2023年秋冬流行色绝不只是“美拉德”

　　可能打开这篇文章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毕竟早在6个月之前，就已经有铺天盖地的穿搭指南在普及穿搭技巧了。比如土色系承载着优雅的本色，冰淇淋色调则成为活泼的点缀；比如，米白外套褐色内搭或者两种颜色对调，就是牛奶咖系女孩；再比如，褐色皮衣皮靴与牛仔裙的组合，焦糖咖啡一般醇厚的英伦风即视感……

　　更绘声绘色的描述如下：在大面积棕色系的穿着中加入橘黄色系的亮眼单品，让人有惊喜、瞬间“升温”的化学反应——就像还原糖类和蛋白质在高温下的碰撞。如果你也产生了“这是在说烹饪还是穿搭”的疑惑，那就说明你已经精准获悉了它的精髓——美拉德穿搭。

　　今年的色彩流行趋势都很有意思，春夏的“多巴胺”是一个医学名词，要不是千禧年诺贝尔医学奖颁给了三位对神经系统“信号传导”研究有卓越贡献的科学家，也就不会有所谓的“多巴胺”穿搭了。色彩和情绪的关系素来是色彩心理学研究的主要方向。所以当人们需要一种振奋人心的时尚态度时，

　　而秋冬的顶流趋势“美拉德”，同样是个从其他领域挪用来的专业词汇，主打“通感”。

　　“美拉德反应（Maillard reaction）”是美食内容中的“常客”，无论烤牛排还是咖啡豆烘焙，制作过程中都会出现这种反应——氨基酸和糖通过与脂肪接触，会让食物表面变成褐棕色且散发诱人的香味。

　　把“美拉德”拉进时尚圈，相当于毫不费力地把褐棕色与勾起人食欲的气味打通次元壁。

　　在权威色彩机构Pantone公布的5个2023年下半年的流行色中，有2个是棕色系——“热软糖棕”（Hot Fudge）和“雌鹿棕褐”（Doe）。趋势研究机构WGSN也预测2024年春夏的流行色中有一款“坚果壳棕”，通过一系列的数据佐证，专家们分析这个颜色的温暖属性，会让寻求安全感的消费者对其青睐有加。

　　著有《色彩的秘密生活》的卡西亚·圣克莱尔从艺术史中摸索出一种答案。在卡西亚看来，所有棕色系颜色尤其是茶褐色（umber），作为颜料都具有稳定可靠的特质。茶褐色颜料的产地之一就在意大利的翁布里亚（Umbria），有人推测翁布里亚的词源更像是来自拉丁文“ombra”，有阴影的意思。事实上，如同黑釉一般偏冷和偏暗的茶褐色多数情况下确实以描绘阴影的状态下存在。

　　茶褐色真正流行是在文艺复兴后期暗色调主义盛行和约瑟夫·怀特、伦勃朗等巴洛克艺术家大行其道的时代，这些画家有时也被划为卡拉瓦乔派。

　　卡拉瓦乔擅长营造出光点与黑暗的强烈对比，也就是所谓的明暗对照法（chiaroscuro）。

　　大众更为熟识的伦勃朗也是一位仅使用有限的几种色彩来营造明暗对照效果的大师，尤其在破产后穷困潦倒的晚年，他非常倚重廉价、阴郁的赭色颜料，特别是茶褐色。自画像中的他时而沉思，时而悲伤，可那张在黑暗的深渊中显得光彩照人的脸，总能抓住观众的眼球。

　　而另一种更为通俗化的解读认为，棕色系所对应的大地色，是树干的颜色，土壤的颜色，也可以是秋天的落叶和果实，

　　时尚考古派应和道“淡棕色是英语中最古老的色彩名称之一。从14世纪开始，人们便用这个词形容那些在季节更替期休耕的农田”。

　　所以早在“美拉德”之前，每年秋冬的流行趋势中都少不了棕色系的一席之地，只不过那时候它们的名字更直白一些，大地色或者是焦糖色。

　　而茶褐色就在焦糖风刮过时，火过一阵了。曾看到过一个很有诗意的解读：棕中带着点卡其色和苔藓绿的茶褐色，被像冻过后结了一层霜的泥土的颜色。跟随这段描述，想象一下阳光照射的黑土，不失在冬天的清冷中透露出一股暖意。

　　的确，大地色系在搞浪漫上就没输过，深浅不同搭配时，驼色、咖啡色、杏色、米色等等，相互组合可以层出不穷，纯色系上身时——奶茶色、燕麦色、焦糖色……可浓可淡，温情又耐看。

　　有评论人认为，“美拉德”与大地色系的区别在于，某种程度上前者更多融入了嗅觉、味觉等感官体验，也更容易被联想为是一种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的确，“看客们”也很捧场，纷纷认同说“这就是冬天最爱的糖炒栗子，摩卡，拿铁，焦糖玛奇朵，红茶，肉桂苹果茶……热乎乎又香气治愈的食物的颜色。”

　　直至上世纪90年代，棕色仍是不温不火的颜色。那时候流行的要么是CK式的黑白灰的极简式性格，要么是设计师Tom Ford那种华丽的性感，与性感无关的棕色，无人问津。

　　直到Prada以1996年春夏秀场，发起了一股势不可挡的“审丑风潮”（ugly chic），很多刻板印象随之改变了，其中就包括棕色的时尚地位。那场秀中牛油果绿、姜黄色、如污泥般的棕色混合在一起，与格子呢、60年代厨房专用的格纹印花贯穿在A字裙、马球衫或女性通勤的三件套制服中，统统都违背了1990年代的性感意象。当时在场的时尚媒体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对眼前的“规则错置”感到兴奋。有业界人士认为，也是从这场秀开始，大地色系重新被时尚圈“发现”了。

　　当Prada2009秋冬系列中，再次以深棕色套装与惨白的模特妆容，展现知性但古怪的女性角色时，评论界的声音已经和谐而统一了很多。作为“美”的对立面，表达肮脏、黑暗的“丑”则更有深意，不只是Prada，还有BALENCIAGA等越来越多的设计师将畸形的社会以“丑、怪”视觉呈现而来。

　　看吧，彼时棕色系还时不时被用在哥特氛围的设计语境里，时下又被冠以法式优雅和日式柔美的头衔了。

　　难怪卡西亚·圣克莱尔吐槽到“颜色应该被看作主观的文化产物：你无法为所有已知的颜色下精确的通用定义，就像你无法绘制梦想的坐标一样”，在她看来，一种色彩与其说是单纯的颜色称谓，不如说它更存在于整个世代的想象中。

　　现在一说起“赤褐色”，人们立刻想起秋天的树叶那火红的颜色，或是前拉斐尔派画家笔下缪斯的头发，但在1930年之前（前拉斐尔派画家在拍卖市场上大放异彩之前），情况却完全不同。

　　艾莉森·卢里在《服饰的语言》中认为，“大体上，一个人穿的衣服层次越多，他或她的社会地位就越高。”她相信，上层人士对多余之物的拒绝并不意味着他们在服装上追求“最少化”，相反，多层穿戴是必需的。这本书出版于1980年代，Z世代还会不会秉承相同的规训，已经很难说了。

　　不过，有趣的是，即便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潮流还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早以前，社会学家保罗·福塞尔在《格调：社会等级与生活品味》一书中提到：

　　“而对于颜色来说，藏青是中上阶层的颜色，除藏青色外，颜色越柔和、黯淡越有档次。”

　　从2022春夏系列开始， Miu Miu就以灰配卡其，时不时加入一点白或者黑，点缀几样金色配饰的方式打造复古穿搭。类似的配色方案延续到2023秋冬系列，卡其色进阶成更具秋日氛围的驼色。通过针织衫、卫衣、外套、半裙等不同材质的叠穿细节，让驼色搭配灰色呈现出智性的韵律感。

　　Max Mara 2023 秋冬系列以高质感的羊毛和羊绒，支撑起同色调单品的底气，焦糖色马术腰封被系在男式风格套装、以及针织叠穿阔腿裤的造型上，搭配更深色号的皮靴来突出色度的层次感。低调的可在所有棕色系中调配的燕麦色，可以参考Ferragamo 2024 春夏系列，无论是深色点缀还是亮色的跳脱，在燕麦色的消解下，都变得克制、凌厉。

　　复古与怀旧很难区分，对于时尚的复古情节，可以套用对怀旧电影的评述，大致的意思是，怀旧电影不是为了重建一个过去的时代，而是通过过去的风物和记忆重新审视现在——怀旧不只是情感流露，也是一种历史观，也是表达态度的一种方式。用齐格蒙特·鲍曼的来说，它是“身处生活与历史加速剧变的时代中的人们的一种防御机制”。

　　如此说来，棕色系的流行到底是商业密码对流行的操控，还是我们在众多流行趋势中潜意识的主动筛选，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就像《艺术哲学》中说的：

　　“色彩之于形象有如伴奏之于歌词；不但如此，有时色彩竟是歌词而形象只是伴奏。”